未命名的詩

在家鄉的老房子的牆上

有一張外公的黑白舊照片

那是我對他的不多的印象中

印象最深的一部分

有一次舅舅從外地回來

睡在那間屋子裏

第二天他起牀，滿臉疲憊

對着我們說：「我總覺得

父親盯着我看，一整個

晚上，都盯着我看」

多麼遙遠而模糊的事情了

那時候我還小，正如

外公去世的時候，我更加年幼

我指着那骨灰盒，說

他死了。卻被母親制止

哦，哦。請別說人死了

他只是，走了，或者老了

對於一些不吉利的事情

對於一些不好聽的語言

母親說，我們應當

避諱

後來，我走過了更多的地方

遇見了更多的事，但仍然

年幼。死對我的觸動不深

一粒灰飄進眼裏

一根針落在地上

在那之前，我有太多的時間

我有太多的時間來感受

一些人走了，一些人老了

一些人只活在別人或自己的記憶裏

我並未言及死亡

走了或者老了

這是詞的本來的含義

他們仍在世界裏的某一個地方

這並非吉利的事情

這並非好聽的語言

而人們卻用它們

爲死亡避諱。但爲甚麼

沒有人想過，我們需要爲

走了或者老了

避諱

母親的話我一直記着，問題

也並不需要一個巧妙的答案

如果有一天我也有了兒子

我也會對他說

請別說人死了

他只是走了，或者老了

多麼遙遠而模糊的事情

而如今我住在另一間屋子裏

牆上也沒有照片，只有

一扇窗戶，和窗戶上的

那些不可觸及的

影子。我總覺得

他們盯着我看，無論白天

還是黑夜，都盯着我看

2013.6.8